玛丽苏巅峰之作……捂脸，那时候真是苏到一种境界了……

 

先说一个有爱巧合。

植弟弟给子桓的祭文上写的日子是五月初七，大行皇帝崩。但是经测算黄初七年五月丙辰真正的日子是五月十八。公元226年五月十八对应的阳历是6月29.然后今天，公元2009年6月29日的农历，是闰五月初七。

子桓你对植弟弟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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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自己去首阳了。

黑黑的夜雾把一切模糊的不甚分明。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努力寻找着记忆中的痕迹。下弦月惨淡的月光，却带出了一色星光灿烂。鲜亮的黄土在夜色里成为暗灰，可是，没有一座是你安睡的坟冢。最后的最后，我停在首阳山稀薄的树林间，满地闪烁的琥珀，琥珀里有谁的遗骨。

醒来，怔忡，清醒。今天是6月29日，亦是你第1783个忌辰。

我愿意相信这个亲手测算出的日子。而我亦有个习惯，生日可以随阳历每年变动，然而忌日却不可以。黄初七年五月十八，仅此一次的伤逝，不想让这个日子在千年后的时光中不断变动，总觉得是对死者的不尊。

而我一直觉得何其有幸。

难忘那次初见，可更加难忘的则是你的诗文。我知道那天的时间是真的静止了，天地间就剩下我和那行字面面相觑。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错了，被偏见蒙蔽双眼蒙蔽了那么多年。都说文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干净清新诗赋的男子，又怎会是传统认知里那个阴险狡诈的负面形象。

三国志、曹丕集校注、图书馆里续借N次的顾随全集、以及在图书馆阅览室蹲守无数次的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从这些书里，千年前曾经笼着淡淡黑雾的你的形象终于渐渐清晰。你应该美的像一阵风能吹散的阴影，像幽黑水面下深藏的粼粼月色，像薄雾中经霜草木的一丝苦香。是何等的桀骜还有百转千回的心肠。

而我也终于习惯揣测字里行间里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伤感你的彷徨。从宛城那夜颠覆命运的逃亡，到邺城你和甄的初见；从谯郡涉夏历秋植诸蔗的身影，到铜雀台那怅然而冷澹澹的笑意；从太子之争最终的脱颖而出，到登临九五的春风得意；从那七年间亲历而为的诏令，到病重弥留的叮咛……你的一生并不说十分波澜壮阔也不说十分波澜不惊，然而确实如同一幅泼墨国画，写意，留白，要仔细咂摸才能看到千山暮雪背后的忧伤和细腻。

有时会想，你长的应该是什么样子呢？不会非常高大，但应是英俊而气质的。你有那般美丽的母亲，你的儿子亦是“生数岁而有岐嶷之姿”，所以我们大可以无视那张后世的画像；也许并不似三国无双人设里棱角分明，但是你一定有一双墨黑的眸子，里面闪烁着迷茫，坚定，文青的小九九还有忧伤。

有时候会想，你的字迹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是看似工整却偶有笔画不循规蹈矩，而潦草起来更会带有文人特有的轻慢疏狂。

在曹操亲力亲为的教育下，你应该是文武全才的；你的《燕歌行》是中国古代第一首成熟的七言，你的《典论》开辟了中国文学批评的先河。然而并不止这些，最赞赏的是你对待文字的态度：不似你的父亲追求英雄般雄浑广大古直悲凉，不似你的弟弟追求形式和辞藻还有曲意逢迎，你是为享受创作而创作，是为把感慨你的瞬间文字化而创作。你不会刻意地模仿楚辞和汉赋，亦从未弯曲过手中竹笔的脊梁。你虽点评过其他建安七子的文章，却是客观而隽永，一笔道出了他们诗文各自优劣的地方，而从古至今鬼神故事何其多也，恐怕也只有你能想出“卖钱”这般心肠。你的书信，从不高高在上，而是把自己放在和朋友平等的地方；你会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有无新作，亦会毫无掩饰地诉说离殇。你的《终制》把一切月盈则冲华不再繁看的通透，《大墙上蒿行》把你的痛苦你的逃避你的挣扎你的彷徨尽诉纸上。那是建安文学最为清新隽永的诗卷词章，文以气为主，应、陶二人虽取了你的文气，然而时代变迁世俗所累，终是达不到你这般纯粹的写作理想。

而你亦是允武的。常年随军的岁月，六岁能射箭，八岁能骑射，又学击剑，善能持双以御单，持单以破双。玩三国无双时偶尔会想到历史上的你在战场上驰骋的英姿，然而我也知道三国时代战场的规矩，断不会是游戏里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者就想象下校猎场里你的样子吧，那般随意闲散而英气逼人，骋于马上左右开弓，带着孩子般得意的笑拾掇起猎获的猎物，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墨黑影子。

你也有着其他的爱好：园艺（囧），弹棋，读书，抚琴吹笛，喜甜，还有珍奇之物。当初秒杀我的就是你在谯郡用一个夏天一个秋天种甘蔗，事实上我偶尔会怀疑你是不是有当园丁的天赋：迷迭香据说是极难成活的。而你那排名全国第二的弹棋技术，还有长大而勤学的手不释卷——所以你从来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公子哥，于戏弄之事少所喜。而那日回荡在洛城的《短歌行》辞，会是何等的感心动耳绮丽难忘。你会一本正经地给群臣下诏书，说南方的橘子是如何的酸裂人牙，荔枝龙眼滋味如何寡淡薄矣，哪里比得上甘脆的郡梨和新疆的葡萄冰糖，忽然想感慨一下群臣的可爱，那么多大臣一起正儿八经陪着你犯抽。然后你也会偶尔摆摆身份的架子找朋友讨要心仪的玉玦，下诏找孙权讨要吴国珍奇…也罢，你对它们的定义一向是玩赏的身外之物，至少在你心里，它们的价值远远不及典论中的一篇文章。

其实你的趣味极其高雅，会在重阳日给挚友送去菊花，会给自己造的百辟宝剑宝刀匕首取极为风雅口齿噙香的名字；然而性格也极其犯抽，因王仲宣喜驴鸣而带领群臣于其墓前表演口技，写《伐吴诏》之际“顺手”夹带送去自己的得意文集；偶尔的小心眼和爱计较，一直记得曹仁当年的小气，以一幅壁画让于禁羞愧自杀，当然还有为子修报的宛城之仇；偶尔的孩子般的真情流露，那情不自禁搂住辛毗的脖子说辛君啊辛君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还有平时压抑着的苦痛和希望得到认同的心。你是通透的，因为你的确把什么都看透了；然而正因为如此你亦是纠结的，正因为看的太透明白的太多，于是你明白人生是一出悲剧，可你在潜意识里又不希望他成为悲剧，你试图享乐，却在享乐中依旧悲苦得不到解脱。你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孤单飘零的精神境界，然后在这种悲凉中努力咂摸出一些快乐和乐观的氛围。你知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的真相，却仍然抒发着“何为自苦使我心悲”的惆怅。但是不同于你那众星捧月般的弟弟，你的痛苦从来不是消极颓废的，正如顾随所说，“中国散文家中，古今无一人感觉如文帝之敏锐而情感又如此其强烈者。魏文帝用极冷静的理智驾驭极热烈的情感，故有情操，有节奏。此需要天才，也需要修养。 曹子建满腹怨望之气。文帝能以冷静头脑驾驭热烈感情。而六朝多只有冷静头脑没有热烈感情，所写的只是很漂亮的一些话，我们并不能受其感动。” 是以你可以写出《燕歌行》那样哀而不伤的作品，而不似你弟弟的《七哀》那般自怨自艾。

魏文帝虽贵为天子，而真抱有寂寞心，真敏感，如清之纳兰性德。此言得之。然而你比纳兰那个令人腻味的男人多出了不知多少清丽的文气和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你从不沉湎于过去的繁华和美好，你的眼睛，一直看着遥远的将来。

所以郭沫若说你是古代明君的典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翻开你的诏书，减民赋税，禁报私仇，禁妇人与政，甚至你的践祚都是那么平和，派人给汉墓守陵，亦留了汉献帝一条活路。有人说你行九品中正制打压曹氏皇族，可能供你借鉴的先代经验又是那么少，初登帝位的你又必须寻求到大地主门阀的支持。况且你的兄弟亦不是省油的灯，如若一味重用只会让晋代的八王之乱提前。

其实你真的想做一个好哥哥的，早年子修的死改变了你的一切，从那刻起你成为了长兄，一个似是而非的嫡长子头衔。你是爱这几个弟弟的，尤其是仓舒——那么情真意切的《曹仓舒诔》，以及随后的数次追封。可是你的同胞弟弟却并不服你，一个对你处心积虑的算计以登太子之位，另一个在你父亲病逝后率大军几乎兵谏。你一次次地退让和包容，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为保江山只能舍去曹彰，而对有不臣之心却无不臣之力的曹植只是贬谪从未要其性命。你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而这种下意识的保护却成就了维系于你弟弟身上千载的同情和你身上千古的骂名。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倘若曹植登上你的位置，你的下场会是如何的凄惨。煮豆燃豆萁，豆熟萁已灰。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不为同根生，缘何甘自毁？子桓，如你所料，很少有人懂你，如你所愿，还是有人在乎你。

所以，总是想为你做些事，总是想去寻找一些可以寄托念想的东西。数次的追寻，真真假假早已无从寻觅。而我亦是在几次心情大起大落后忽然想开，那片墓地，那个墓的主人是不是你，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如果是，纵使被破坏的面目全非，至少念想有了可以寄托之地；如果不是，那我更是愿意欢喜的哭泣，我从不介意自摆乌龙，只要你安静地不被打扰不为人知地睡在首阳的某个角落里。

你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于是我们只要懂你的诗文就好；你说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所以我们知道你不在乎死后的形式和虚名。是的，我们没办法买下那块地，亦没有办法让它得到和曹植墓同等的对待和重视。也许纠结于一个墓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可以为你做的。

比如阿灯那四万字的剧本，比如tzd们为你写的歌词，比如贴吧里那些元老们在三国无双并未大行其道时聚在一起的纯净和坚持，比如那种想为你平反的心情，那种弱势时却仍然抬起头大声说话的心情，比如那种只是因为一个念想而生的勇气…

再比如，在特殊的日子里，写下的一些小小的思念和杂谈。

就像一个朋友说的，认识了你，是认识你的人的幸运，我们终将可从中有所收获。在苍白的环境里，我们唯有坚持住自己的念想，才会有终有一天让环境接受这种念想的小小希望。

黑沉沉的霭霭雾气隔开了一千八百年的时光，很多历史的真相就那样轻易地隐匿在黑暗里，唯有有心人才会试图拨开迷雾，就像黑夜无论如何漫长，终会走到白昼的地方。

氤氲的夜雾终有一天会迎来清晨的阳光，而我们，愿意成为那吹走夜雾的，清凉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