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练笔作。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写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实在是怠惰了太久太久，嗷……

瀚州离离的草原。灯影下，有一女子正在写着什么。
烛火跳动，映出女子素净脸上点点的泪痕。
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女子惊觉回首，一个名字已跑到嘴边又被生生吞了回去。来者只是侍奉她的老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殿下，夜已深，该就寝了。马上就是您大婚的日子，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淡然地说着，同时把身子背了过去，只留下黑如帷幕般的长发剪影。
老奴诺诺地退了出去。
“等一等。”女子忽然道。“这封信…帮我送出去。”
“殿下…”老奴面露为难神色。
“我让你送出去。”女子的声音大了些，多少带有命令的成分。
“是。”
待到偌大的帐篷中只剩女子一人时，她轻轻地抽出鬓上的发簪，温柔地摩挲着，那是一股白玉雕成的发簪，朴素绝无任何多余的装饰，仅在簪头雕琢着一对振翅欲飞的羽翼。
“翼……”女子轻轻地喊，“你在江南，过得还好吗？”

此刻，正是江南烟花三月时。枯槁了一冬的杨柳迫不及待地在春风中舞出媚人的姿态，草儿也倾蔓向着寂寞了一冬的大地。三月明净的蓝天上，三三两两的纸鸢在孩子们的笑声中飞翔。街头巷尾，春服既成的冠者童子们熙熙攘攘，而小贩们也像雨后的春笋一般从路边冒了出来。一时间，叫卖声、玩闹声、问候声……充斥着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男子端坐在酒楼的一角，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英俊的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不时有带着娇媚笑容的妖艳女子向他搭讪，他却只是静静地坐着，杯中的清酒始终未碰触如刀片般薄薄的嘴唇。
酒肆的店小二满脸谄媚的笑容，悄悄来到男子的身边：“这位客官，有人送信给您。”
皱了皱英气的眉毛，男子把信放在桌上，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少顷，他发现店小二依旧在身边磨蹭不肯离开。伴随着嘴角扯出一丝看透一切的笑意，一个金铢腾空而起，落在动作突然变得忙乱的小二手中。在连连的道谢声中，小二心满意足地去了。而他，依旧朝着临街的方向静静地坐着，直至殷红如血的火烧云在北边的天空上蔓延开来。
许久，男子终于把目光挪向那方小小的红笺上。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在依旧残留有落照余温的红笺上缓缓滑过。
是一个女子娟秀的字迹，就像是春天刚解冻的小溪般潺潺流淌开来：

翼，最近我一直在回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虽然他们说东陆人不可信任，可是，看着你沉静的面容和干净的瞳仁，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不是坏人。于是你在草原上住下，于是我们自此熟稔。
那是怎样快乐的一段时光啊。你教我东陆的文字，教我弹东陆的丝竹。在天晴的日子，我们几乎纵马奔跑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你还为我做了一只纸鸢，告诉我只要在风起的日子里，把心愿写在上面让风把它吹上蓝天，所许的愿望就会被天神看见，因此一定会实现。
可是，还没有等我盼到草原上有和风吹拂的那一天，在漫漫冬季来临之前，你突然说你要走了，要回到那个有烟波桨声、丝竹轻唱的江南。临行前你送我一股玉簪，告诉我你会回来，带我去江南。
江南一定是一个好地方，比草原好得多的地方。你是因为舍不得江南，才迟迟不肯来草原接我吗？
翼，也许你从来不知道……

信很长，他却并不看完。以优雅的姿态把红笺撕成一捧碎碎的纸屑后，男子走到临街的凭栏前，放开双手。立刻，空中纷扬起无数蹁跹的红蝶，在晚风中纠缠着飞向远方。而他的目光，也重新凝固在已渐渐黯淡下来的，北方的天空上。

初春时节，草原的风已带有些许雄浑的味道。
自从三月十七日傍晚红霞贯薇宫，人人都说今年会是个吉庆的好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红色开始悄悄在草原上蔓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与激动的表情，纷纷传说着草原近十年来都未有过的盛事――人称“草原明珠”的阳河部寂痕公主，与朔北部世子大婚的日子就快来了。
女子披着玄红的嫁衣，在蓝海子边静静地站着。

翼，也许你从来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普通的蛮族女孩。我的父亲是阳河部的汗王，我是他最珍爱的女儿。这几年草原总是干旱，各个部落间争夺草场，抢夺牛羊的事件时有发生。当父亲把姐姐寂月嫁到青阳部时，我就明白了自己被注定的命运。尽管并不甘心，但是和整个部落的利益相比，我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接受了这个命运，本打算就这么心如止水地生活下去，等待着哪个部落的迎娶，然后去陌生的土地生活一辈子。可是，我却先遇上了你，于是拥有了短短一秋的美丽。虽然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但你知道吗，如果这一刻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着拉起我得手，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开一切，和你一起前往温婉的江南。部落的未来，草原的未来，我通通不要再想。我只想做一名在小桥流水旁浣纱的平凡女子，和你一起终老一生。
在我婚期定下来的那天，我取出了那只纸鸢，用心地把这个愿望写在上面。我希望盘鞑天神能够看见，然后把你送到我身边…可是草原的风终究太过于萧杀，那只脆弱的纸鸢还没来得及升空就被风吹肢解，散成碎片飘落在天涯。那一刻我的眼泪奔涌而出。你回草原真的是不可能的奇迹吗……

几名侍女远远地跑了过来。于是她明白大婚的时辰确实是快到了。
“殿下，您怎么还带着这么朴素的簪子，大汗王不是已为您准备了一合足金打制的鸾凤钗吗？”一名女侍责怪道，欲伸手为女子更换。
“不必了。等披上盖头，又有谁会看得见呢。”见侍女还欲张口，她淡淡一笑：“我自有分寸。”

描眉、扑粉、施脂，不忘在眉心弹出淡淡的梅花痕。虽是嫁给蛮族的世子，但她执意按照东陆的规矩办。这是她对奇迹最后一丝绝望的祈求，甚至在她被牵向金帐的时候，她依旧幻想着他突然出现，带着她策马奔向萦绕她梦境多年的江南。
她来到了喧哗的金帐里。周围忽地安静下来。朔北部的世子在祝福声中向她走来。女子微闭双眼，在玄红的盖头下等待着注定的命运走上正轨的一霎。

虽然盼望这样一个奇迹，但是如果它不可能发生，我也只有屈从被安排好的命运。可是翼，我会在草原上一直等你，直到你来接我去江南的那一天…
翼，安。

在朔北部世子碰到她的刹那，女子的眼泪悄无声息地从面颊上滚落。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翼，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突然间她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入金帐里。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感觉到不安开始在周围的人群中蔓延。接着，仿佛回答她的猜想似的，金帐外有人凄厉地大叫：“东陆的军队杀过来了！东陆的军队杀过来了！”
一时间女子悲喜交加。翼，是你来了吗？来带我走吗？
仿佛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金帐内突然充满了惨叫声还有兵刃相接的声音。她还有几个贵族妇女被粗暴的士兵推攘到了金帐外面。晚风带来的再也不
是烤肉的香味以及香醇的酒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惧。她听到了火肆意燃烧的声音，杀戮的声音，还有妇女凄厉的叫喊和孩童恐惧的哭声。慌乱中她竟扯不下玄红的盖头，一次次伸出求援的手却只一次次地触碰到虚无。
不远处的草原上，男子骑在马上，看着铺天盖地的火光，还有四处流淌的血色，和草原上本有的红色交融在一起，映红了半面天空，比江南的火烧云还要鲜艳，还要惨烈。他的嘴角又浮现出浅浅却看透一切的笑意。
“报~~~~~~二皇子，我们已将青阳、朔北、阳河三部首领尽数擒拿，大君、大汗王均已就地正法。上官将军、拓拔将军还有赵将军分三路夹击九�病⒗铰恚�而沙地早在北伐之前，政权、兵权就已被二皇子扶植的贵族牢牢掌控。恭喜皇子取得北伐胜利！请示皇子，其余五部的蛮子该如何处置？”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金帐渐渐被烈火吞没，听着原本铿然的兵刃相接之声渐渐淡去。
许久。
“传我的令下去，各部只留妇女和孩童，成年男子一律发配殇州，如有反抗者，杀无赦！尽早在各部贵族中选出可扶植之人，从此北部草原，就是我帝国永久的附庸！”淡淡一扫部将们蠢蠢欲动的眼神，他又道：“诸位兄弟如有看上什么，只管带回江南慢慢享用便是。”
说罢，在兵士们庆功的嘈杂声中，男子转身策马而去，丝毫没有留意一个披着玄红嫁衣的女子，口中轻轻吐出的两个颤抖音节：“江…南？”

成帝十一年秋，二皇子苏翼只身深入北蛮部署北伐事宜，次年春归。帝嘉其智勇，加封慧亲王。
成帝十四年，慧亲王挥师北上，收伏北蛮各部。至此，风炎皇帝时代开始的北伐梦想，终是绘上了暂时的句号。
是年五月，成帝崩殂，慧亲王继位，后称武帝。

男子骑着马，走在祭告天地的路上。成就了一代霸业的他，面对着朝拜的臣民，终于露出了消散多年的温暖笑意。在高呼万岁的人群中，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青楼，有名满脸泪痕的女子倚栏而望。但那面容只是一闪而过，当他再度向那个方向看去时，只剩下空荡荡的桂殿兰宫。

武帝二年。
男子微服出宫，倘佯在繁花杂如团的三月江南。日照煦暖，和风轻拂。走过几处小桥，在一处新发的柳枝上，他看到一只断线被挂住的纸鸢。
信手取下，纸鸢上写满了娟秀的字迹，似是解冻的小溪潺潺流淌。

翼，当我在草原上听到你无情的命令时，我终于明白，一切都不过是我徒劳的幻梦。我以为我认识的翼一定会回到草原，你终是来了，带着军队、杀戮还有毁灭来了。奇迹发生果然需要惨烈而沉痛的代价，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过是你山河棋局中的一着吧。
我被绑到了梦中无数次憧憬的江南。那些士兵厌倦后，随便把我丢弃在教坊之中。为了能活到有机会报仇那的一天，我不得不强颜和着丝竹轻歌东陆缠绵的小曲，曼舞东陆奢靡的舞姿。你登基的那天，我站在栏杆前，手里的箭搭弓上弦却始终没有射出的勇气。于是你平安地成为了皇帝，我也在不久之后教坊落籍，嫁与贾人为妻。
江南的生活是缓慢而恬淡的，在这样的氛围下，那曾以为刻骨的仇恨却也渐渐软了下来，而我也愈发地爱上了江南这个的地方。其实我应该是怨恨它的，就像我是怨恨你的。我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明白，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爱着江南。因为你在江南，因为江南有你，因为你不需要我的爱。所以，我把不能给你的深深浅浅的感情全部依托于江南。其实…还是爱你。
我曾以为会永远恨着毁灭我家园的你，但我终于相信永远不会恨上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因为太爱。所以，即使你带给我完全的毁灭，我依旧会爱着这个有烟波桨声、丝竹轻唱的江南，一如爱着那个停留在记忆中的你。
只是我始终无法原谅爱上你的自己。死亡也许是唯一救赎的方式。
如果有来生，宁愿我们都只是平凡的布衣，于恬淡中走向偕老的结局…
又是春风起时，江南温柔的风把纸鸢托得好高好高。神如果看到了我的愿望，他会把它传达给你吗…

男子望着纸鸢，手在轻轻颤抖。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清澈的眼神让他不敢凝视。待到他再度抬头寻找那女子的踪迹时，终究无从寻觅。
也许现在，在另一个世界的小桥流水旁，会有一名女子安静地抚琴，轻唱着他曾教给她的曲子：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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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9:  煮酒·正史赤壁(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