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

你是一只荆棘鸟。倔强挥舞着翅膀,伤的很骄傲。

                                                         ——题记

先说些废话。前几日看了一个日站淘来的有关子桓的MV,名字叫做梦见小鸟。整合了两个改变子桓人生的巨大元素,配合着哀伤的背景音乐,看了几遍之后忍不住潸然——

写文的冲动就这样强烈地涌了出来。

之所以叫荆棘鸟也是借用了MV的创意,三国无双里魏国的象征一直是凤凰,那么,作为曹魏霸道的继承者,子桓亦曾是一只小鸟吧。

另,有些地方似乎借用了《夜流云》的创意…….原谅我吧,那篇文章早已深深扎根在我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

谨以此文献给我挚爱的太子殿下。

 

 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

即将出征的曹操志得意满,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爵,清冽的酒中散开一片碎裂的似血斜阳。空气中充斥着高扬而兴奋的情绪,然而点兵场却是安静的,静到只听见战旗迎风猎猎鼓动的声音。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既出我车,既设我旟。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伴随着威严和不怒自威的气势,曹孟德长臂一挥,杯中的玉液立刻折射出一道绮丽的弧线,每滴飞溅的水珠上都映着兵士卒伯们斗志昂扬的模样。几乎是同时,空气中炸开整个军队低沉却无畏的喝彩声。他们高举着手中锃亮的兵器,一时间炫目的光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也恍惚了一个人的思绪。

曹丕静静地垂手而立,并不算太显眼地站在送别父亲出征的队伍里。他的眼神忽地因为一个拿着长枪的背影而迷离起来。那柄夕阳下高举的长枪,似是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片段重合在了一起。然而那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凝望天空的曹丕只觉得双目里忽然一片赤红。然而不待他进一步追溯自己的记忆,身边的子建忽地上前一步:“父亲!今此出征,乃天命所趋耳!儿臣特为赋一篇,恭祝父亲凯旋!”

曹丕有些愕然地看着夕阳下子建突兀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痕迹。在父亲快意的笑声中,子建清朗的声音娴熟地念着曾经属于和必将属于父亲的丰功伟绩,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亦是肆意地在曹丕耳边回荡。

曹丕只觉得一种似陌生似熟悉的情绪一波一波涌了上来,直至把他全部淹没。

 

建安二年春正月,宛城。

火光,冲天的火光。不时传来死亡悲戚的哀鸣。十岁的孩子惊恐地伏在马上,颤抖的小手紧紧握住缰绳,拼了命地保持住镇定,驱马跑向安全的地方。

可是应该逃往什么方向?四处都是追兵,都是漫天飞扬的火光。曹丕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宛城变成了这般如地狱的模样,明明晚上的宴会是那般祥和,却在半梦半醒间被扶上马背,又被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彻底惊醒。曹丕眼看着亲兵在自己眼前倒下,惨淡的月光下,面对自己的分明是森然闪烁的刀光。

不是没有从过军,亦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可是战乱来的如此猝不及防。没有武器,未着战甲,单薄的孩子几乎是本能地策马狂奔。只是眼前的黑暗一层一层地罩了下来,耳边传来阵阵风声鹤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早已绷的紧紧的神经。曹丕只知道自己的马踏过了很多具尸体,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他们一闪而过的面容,狰狞可怕,犹如暗夜里存在的鬼魅,伴随着巨大的恐惧齐齐向他压下。

马同样惊恐地跑着,凭借着动物的本能奔向安全的彼方。恍惚间曹丕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急速从耳边呼啸过的风声让他无法辨别声音的主人,却终于在目的所及之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下,他的兄长曹昂舞动着长枪,奋力掩护着什么人离去的身影。

曹丕张口呼喊,属于十岁孩童的稚嫩声音终是湮灭在重重兵器相接的铿锵中。他努力策马靠近,时间在那一刻却仿佛被无限拉长。曹丕只觉得一切都在以极缓慢的速度进行,曹昂以一个极漂亮的转身挡住了偷袭,英俊的脸还来不及绽开一丝笑容,表情就在下一秒凝固。一枚箭簇牢牢地钉进了他的眉心,蜿蜒而下的细细血丝在脸上绘出妖异的脸谱,直至把面容生生截成两半。马蹄疾驰而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曹丕看到了兄长空洞空旷的眼神,那么安静和难过。

那个曾经只能仰视的兄长,那个教他兵法,会温柔鼓励自己的兄长,现在正静静躺在越来越远的身后,再也不会回来。

曹丕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逃到父亲临时的大营中。跪在肃穆的队伍中,他愣愣地看着父亲哭祭着典韦。兵荒马乱的年代,死亡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曹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那样浓重的哀悼后,留给舍身救己的曹昂的,只是一纸苍白的祭文。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兄长。十岁的孩子忽然间慌张迷茫起来,自己取代的,是家中长子的地位,还是父亲心中无足轻重的地位?那夜的火光又在眼前蔓延开来,曹丕想,如果自己没有逃脱,父亲给予自己的会不会也是这样轻飘飘的祭文,那该让他多么难过。

 

 子建的赋已然进行到了尾声,曹丕只听到周围低低的赞许和惊叹。他看到了父亲舒心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里,那张刀刻般的凌厉脸庞竟也露出几丝柔和的线条。

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父亲了,曹丕有些恍惚地想,自从仓舒夭亡之后。

 

被父亲轻描淡写带过的兄长的死,在他心中却是一道重重的伤。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父亲的嘉奖仍是那么遥不可及。在仓舒出生之前,曹丕甚至无法想象父亲会给予他的孩子那种叫做“宠爱”的关怀。

可是仓舒还是出生了。那是一个极为灵动的孩子,小小的身躯似是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智慧。那是多么高的天赋,曹丕并不敢断言;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孩子承载的宠爱,比曹昂曹彰曹植和自己,加起来的还要多。

然而曹丕仍是喜爱仓舒的。这个无可挑剔的孩子,会仰着头唤他“兄长”。恍惚间他总会想起同是长自己十岁的曹昂,年幼的自己笨拙地抓着兄长的衣角,身量已足的他会笑着将他高高举起,任由温暖的阳光如水般在他脸上流淌。曹丕想,那时的自己是全心全意依赖曹昂的;那么努力地学习骑射和武艺,除了博取父亲欢心之外,亦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去辅佐未来继承父亲地位的兄长。

只是曹昂已经不在。同母的子建子文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疏离,唯有仓舒还会对他露出毫无芥蒂毫无算计的笑靥。乱世烽烟中亲情血脉早已变成无足轻重的计量,袁家三子自相残杀,刘备摔阿斗以慰忠将,自己的父亲,亦是悼完典韦后再随意祭起了曹昂。然而曹丕仍是渴望着那么一些来自家庭的温暖,一如很多年前那道温暖的阳光。

所以仓舒夭亡时,他是真的感到不知所措。那样一个聪明灵动、眼睛里似乎承载着漫天繁星的孩子,匆匆走过的年岁只得十三个春秋。曹丕记得那是个阳光极灿烂的五月,蓝天明净未着一丝纤尘,庭院里的绿色鲜亮的刺眼,衬得中庭里父亲的身影愈发愈苍老和孤寂。

犹豫许久,他还是缓步走到了曹操身边。父亲的脸在阳光下异常清晰,恍若一个陌生的神灵。然而那不可一世的面容终是打上了苍老的烙印,眉间每一道折痕都写满这深深的疲惫。曹操微阖双目,唯有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地颤抖。

这样的父亲他是陌生的。在曹丕印象中,父亲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处变不惊的沉静男子,有着指点江山的率情快意。而现在父亲的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像创世之初天地间飘下的第一朵雪花,那么冰凉且永不融化。略微不安下,他有些僭越地伸出自己的手,试图抚上父亲的肩头。

曹操的眼睛却是在那一刻张开了。一道悠长深邃的目光,深究进去竟找不到任何焦距,像是漠不关己般凝视着眼前试图安慰自己的儿子。平静如同最波澜不惊的死水,却反射着残忍的光芒。

曹丕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害怕父亲即将说出口的话语。而当父亲哽咽而决绝的声音传来时,他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凉。

“不复仓舒,”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音节却如刀般在曹丕身上刻下深深的伤痕。“不复仓舒。此乃我之不幸,汝曹之大幸焉。”

 曹操眼里混浊的泪一闪而过,像是终于承载不住一直压抑的悲痛,落在曹丕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父亲终是没有否认他自作主张的代入,他早已用自己取代了曹昂,也取代了父亲心中那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可是父亲,你以为我会因你的悲伤而欢喜吗?你便是如是看待我和你的关系,如是视我为你,为仓舒的仇敌吗?

待到回房,安静地铺开竹简写着《曹仓舒诔》时,曹丕竟没有太过悲痛。那件事许是给他的冲击太大太大,早已超越了一生中可承载的所有震惊的分量,早先头脑空白之后,一个人时竟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一笔一划勾勒祭文的同时,安静流淌于空中的气氛只得那种极为单纯的、对幼弟夭亡的感伤。仓舒死了,曹丕写到祭文的最后,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死了。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离开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收回思绪,曹丕怅然地看着人群里众星捧月般的子建。仓舒亡后,子建看他的目光忽然带起了不加掩饰的挑衅,声名亦仿佛在一夜间鹊起。他知道曹操把那份不能给予仓舒的宠爱转移到了子建身上,却是保留而试探的转移。可恃才傲物的子建如何懂得这份道理,那属于春风得意少年特有的年少轻狂一天一天变得愈发张扬。正如今天这篇让他措手不及让他寒心的诗赋,正如那些可以预见的明枪暗箭,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忽然间曹丕体会到了天地间只得一人的悲伤,那种没有任何温暖的冰凉彷徨。他萧瑟的身影被群山投下的浓墨重彩吞没,似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多年前的画面一幕幕闪回,倒下的曹昂,灵动的曹冲,还有五月蓝天下的父亲黯然的脸庞……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叫你兄长了,你还无端怀念着什么曹冲曹昂。

季重的声音却忽然在曹丕耳边响起:“王当行,流涕可也。”

曹丕讶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谋臣兼文友。人群中似乎只有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怅然自失,然后不着痕迹地想着完美的应对策略。其实自己终不是孤身一人,劫后余生的安定轻轻包裹住了他。

那么那些缥缈的负面思绪就交由诗文发泄吧,曹丕微扯嘴角,眼角湿润的同时,瞳孔里却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变得异常坚定。

“魏王尝出征,世子及临淄侯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王亦悦焉。世子怅然自失,吴质耳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皆欷歔。于是皆以植辞多华,而诚心不及也。”

 ——《世说新语》

没人知晓,那不是做戏,亦不是矫情自饰。五官中郎将丕,未来的魏太子,那天是真的哭了。

尾声

时已入夜,曹丕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灯下为他出谋划策的郭嬛,心中不禁有几分牵动。轻扯过她的发丝,他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狼狈为奸?”

郭嬛只是回以温柔一笑。

“不,子桓,我们是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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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houghts on “荆棘鸟

  1. 小离

    看了文章又去看了遍MV
    很难受

    历史一定是这样的么
    留给我们的 连一点为之努力的余地都没有
    只能无助的隔岸观望 仅此而已

    不过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写出了一篇文
    而且比我想像的长那么多
    最后女王的话真的挺对 狼狈为奸 或者相濡以沫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 又怎么能分得清呢
    时间是那么无情的东西呵 生生隔开了1800年的时光 什么都看得不分明了
    ====================
    嘛…轻松点的话
    其实我更想看到叡叡出场啊~~~
    叡叡~~~(口水~~被P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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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盘子的秦歌戈

    啊啊啊~~我觉得小丕很MAN啊~~这样写有点娘了……嗯嗯~不过写的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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