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是游记还是散文，还是只是自己的一种发泄。

只是无论如何还是想REPO一下我们这一次的慕尼黑之行。

那个夜晚对全世界的仁迷都是如此的残酷冷漠。

我们素不相识，我们感同身受。

让黑暗的一页就此揭过去吧，最冷最黑的一刻熬过去后，太阳总会升起，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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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甫一吹响，我觉得我们能赢。

浪费了那么多机会，我觉得我们能赢。

大狸子进球被吹掉，我觉得我们能赢。

穆勒进球，我觉得我们能赢。

进了加时，我觉得我们能赢。

罗本失点，身体忽然变得很空，心没有着落地漂浮着。

点球大战，不知为什么，还未开始就有各种不好的预感，即使前几球时我和大家一样在欢呼雀跃。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Finale dahoam，如此美丽的一个童话，在此刻，幻灭。

 

德罗巴射进点球的那一瞬间，整个特蕾莎草地的时间像是被静止了一般。有一瞬间我只能听见大屏幕里传来的聒噪呐喊，而适才一起欢呼的拜仁球迷们，悄无声息。然后渐渐地，屏幕里跟屏幕外仿佛被分割成两个世界。有渺远的欢呼声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不真实的像是一场幻梦。而我们的世界，万籁俱静，仿佛只是一次进场的倒带重放。

大部分的拜仁球迷默默低着头，有秩序地向外走去。然而也有不少球迷，像孩子一般任性地坐在地上不肯离开。他们低着头，鲜艳的围巾帽子在夜空下黯然失色，仿佛自己已经不是活物，而是同这片草地融为一体。我亦看见，不少大叔级穿的球衣可以开历史博览会的球迷，在偷偷地用围巾擦眼泪。

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失望的氛围呢，多么难用语言去概括。就像是一首唱到高潮的曲子突然卡带，刺耳的吱嘎声后留下一团乱麻还有伤痕累累。所有人都被这个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实上退场过程中，我看到的最极端的行动也只不过是一个人愤然踢向塑料布的动作。有人的手上握有酒瓶，有不少人偷偷携带进来了烟火，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他们只是在黑暗中静坐着，像是等待噩梦醒来。他们只是在黑暗中擦干眼泪，万念俱灰的表情却在场外灯光下无所遁形。

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机械地跟着人潮静默地前行，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待在哪里。

可是你要知道那天白天慕尼黑的盛况。从维尔茨堡出发，平时空空如也的RE居然挤出了北京地铁1号线的效果。然而气氛是那么热烈，一路五个多小时站过去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疲惫。每一节车厢都被拜仁球迷占领，他们此起彼伏地拉着歌，兴起之时还在车厢里跳跃，亦或是用力拍打车厢顶打着激昂的节奏。有人在车厢里走来走去，跟每个拜仁球迷击掌；有人喝的太HIGH，看到捡瓶子的老头拿手电照垃圾桶时直接塞给他20欧元；还有无奈的司机大叔，这帮人喝酒喝的太频繁，以至于每到一站，墙边都会排出一列极壮观的人墙，在司机大叔一遍又一遍地“请上车，我们才能前进”中磨磨蹭蹭。还有太多的球迷挤不上火车，我亲眼看到两个胖乎乎的爷爷级球迷，在仅有的两分钟内连跑四五节车厢，最后还是只能黯然看着火车离去。

而到了中央火车站，才真正是进入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歌声口号声从未断绝，旗帜飘扬间，各种手工DIY大耳朵杯若隐若现。巴伐利亚的本地人不约而同选择球衣+皮裤的奇异组合，每家Fan Shop前都排起了超长的队伍，经典款红白围巾已经完全脱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经常是前面的人在唱进球曲，后面的人双臂上举吼着Bayern. 各个时期的拜仁队服，有时还有裹着队旗与浴巾的人群出没。所以那一天比赛开始前我从未紧张：这么热烈的主场氛围，如此高涨的情绪与气氛，满街满巷不同年龄国籍的拜仁球迷，不绝于耳的口号歌声，随便一个人高呼周围陌生人都会笑着应和的默契，这一切让你只能相信，今晚的冠军不会有第二个人选，今晚的狂欢与明天的游行是理所当然。

在火车站跟@黑夜mavs 汇合，在啤酒屋对面的Fan shop门口跟@Estel 见面，再加上我的几个朋友，我们的仁迷中国小分队也算是正式组建。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肆意地攒着RP，在Marienplatz扯着借来的队旗合影，跟当地人一起对切尔西球迷发出嘘声。我们踩着阳光，排在特蕾莎草地前那堪比春运买火车票的队伍中。周围的德国人都在轻松地谈论着别的话题，我们亦在感叹今天收瓶子的将要发多大一笔横财。远远听到DJ放南部之星，我们这边也会和歌相应。进了草地以后大家更疯，明明可以席地而坐，那群人高马大的德国人偏偏每个人都站在那里，随着DJ放的音乐要么唱歌要么跳舞。队旗迎风飘展，围巾肆意旋转，两万五千人合唱南部之星……你看，一切都像剧本上写好了一般，那么顺利地进展。场面我们占优，尽管浪费着机会，可离最后的HE真的只差一步之遥。

——就像是83分钟时250那一粒梦幻般的入球一样。当时特蕾莎草地已经疯狂，DJ停了音响不停地喊话也没能让激动地球迷熄灭烟火，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相互笑着跳着拥抱。那时候停不停音响其实已经没什么太大区别了，因为我们已经被周围人的欢呼声淹没。

然而这一切只持续了五分钟，如同黄粱美梦一般，梦里你得到了一切醒来后米还没有煮熟。德罗巴进球后我听到周围球迷丧气的声音，却是那么短暂，似乎所有人都信心满满着很快又能再绝杀回来。可是那之后，草地的气氛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唱起来的歌接下去的寥寥，渐渐也没有人什么人不遗余力地喊口号。起初每脚任意球或是角球前大家都会抖动手臂再扬起，再后来大家只是麻木地对着屏幕，对着那诡异的弧线与落点。本本点球罚丢时失望声响彻全场，过会儿的慢镜回放有小猪转过身不敢看的镜头。那时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直到最后小猪用球衣蒙住脸倒在草坪上痛哭，我突然觉得，以为他早已成熟早已顶天立地，可其实，他心里还是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那时候多想能够冲去安联，远远隔空喊话能安慰到也好。可事实上我们自己的情绪亦是死水一般的平静绝望。所有人低着头匆匆离开，照明灯光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那么长。白日里喧嚣的地铁站安静的可怕，就好像所有人都同时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我看到一个愣头青小伙努力地想调动气氛，高唱着weil wir in guten wie in schlechten Zeiten zueinander stehen，听的人却都只是，无动于衷。

打击太过巨大，于是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只有麻木吧。之后也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切尔西球迷在地铁站里高歌，大家都只是安静地走了过去，最多淡漠地瞥上几眼，竖中指的都在少数。然后夜晚陡然变得漫长起来。失利了还有什么理由彻夜狂欢？可是这个晚上就是为了狂欢而备的，所有人为了这天等了许久策划了许久，突然这么一大盆冷水泼下，那些储备已久的热情还未遭到释放就已凝冰。球迷开始成群结队地涌向火车站，这个伤心的城市没有人愿意多做停留。站在高处的我向下看去，单论人流，跟白天的火车站是多么的类似，然而气氛又是多么的压抑跟难受。

而那天是多么戏剧，因为太多人涌向慕尼黑，当地不得不实行临时交通管制，取消掉了很多列夜间行车。于是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我看到买到票在站台上等车等的瑟瑟发抖的球迷，当然更多的还是跟我们一样没订旅馆现在又没车的无家可归者。很快，简易地铺就在整个慕尼黑中央火车站蔓延开来。随手把外套铺在冰凉的地板上，用围巾或者小旗挡住明亮的灯光。你仁球迷就这样毫无章法地躺在地上，把偌大且现代的中央火车站瞬间变成二战的战地医院，又或是索马里的难民营。因为同样是夜宿火车站，半夜被冷醒的我特别能够感同身受。那么硬那么凉的地板，冷气仿佛是从骨子里蔓延开来。好多人没有带外套，灯光又那般灼眼，很多人瑟缩着双臂，脸被围巾挡住，看不清表情。

忽然想起德国杯失利那天，有同学正好经过法兰克福。她告诉我，那天法兰火车站也同样睡满了等待转车的球迷，而那天法兰的最低气温，趋近于零下。

最近每个夜晚都是那么寒冷，我们甚至没有一场能够温暖身心的胜利。谢谢你们，谢谢@黑夜mavs@Estel 那么一个难熬的、可怕的、悲哀的、漫长凄清安静的夜晚，我们是一起过来的。没有你们，我真不知如果只有我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凌晨六点左右，再也睡不着我起来活动下身体，看到站台上已经密密麻麻满是球迷。然后火车开了过来，我只是转头跟@Estel 说了几句话，再抬头，站台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此刻东方破晓，车站里人流量开始渐渐增多，然而多是些普通的背包游客，就好像昨天那么多的球迷都只是一场盛大虚幻的海市蜃楼。下楼吃早饭，电视里全在回放昨天的比赛，图片报头版头条鲜亮刺目。装作自己听不懂德语，背对着电视坐下，却因为比昨天更清晰更不被打扰的解说虐的体无完肤。我们几个蹭着店里的无线网刷着狗孩，看到神医帖子的当口电视里正好重播至点球，我再也忍不住又一次泣不成声。

大家都是茫然的。做好了狂欢的准备来到这里，面对的却是如此安静的慕尼黑。最后我们说，去塞贝纳大街转转吧。地铁站里还在播放着昨天比赛的结果，看着那大大的比分我们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事实上今天我们无数次看到那条新闻，然后无数次被那血红的比分刺的心理淌血。而周日的天气那么晴朗，空荡的53号门口，一个身穿欧足联制服的小哥在取景。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也在拜仁基地前来来回回地踟蹰，春天新发的绿叶倒影在建筑蓝色的玻璃上，是那么明媚清新。一街之隔的民居挂着红白色的旗帜，然而大门紧闭。

这里本可以是很热闹的，今天本可以有很多人的。

跟一位大爷打听了下塞贝纳大街的开门时间，我们三个便坐在路边干等。夜宿火车站再加上基本都没休息好，又没处洗漱，真觉得我们三个就像是逃难的难民。好在那时的阳光还没有太毒辣，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 聊着天。或许那天最大的收获就是堵到了啊疼，这孩子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开车过来取，发型还是那么的扎眼。当时周围也聚了一些球迷，大家都只是安静地拍照，没有人上前拦车，连旁边德国1台的记者都只是站在原地。啊疼本人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听@Estel 说他出来时跟大家挥手致意，只是我当时忙于拍照没看到。

又过了会儿塞贝纳大街彻底开门了。可是空空荡荡，到处都是空空荡荡。那里所有的红色，都只有球迷而已。除了那个几乎没有任何权限的工作人员，里面所有的人，都只是今天过来的球迷而已。我看到好几个小球迷手里揣着印有球星照片的本子，可他们甚至连啊疼都没有看到。不过过来的球迷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在返程路上又看到了好几拨前往塞贝纳大街的红白。大家的情绪似乎都很稳定，感觉所有人都是抱着一个相同的念头：如果可以，如果有可能，如果能见到他们，我们想说，你们是最好的，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我们爱你们，我们永远一生红白。

去啤酒馆的路上又一次途径Marienplatz，才过一天，一切就已经那么恍若隔世。周日的德国一向是冷清的，而少了昨天那么多熙熙攘攘的球迷，这个原本就不算大的广场陡然变得更加空旷起来。切尔西的Meetingpoint已经被人撕毁，有人正在散发南德意志报的增刊。照片上，我仁的球员们悲伤地倒在草地上，看上去那么像一个不真实的噩梦。

穿行于街巷间，再也不见昨天的滚滚红白潮。那天我们是自豪地围着围巾穿着全套装备，跟城内所有仁迷一起高歌激昂；而现在，装备仍然是那天的装备，整个慕尼黑却笼罩在一片麻木的安静中。啤酒馆里虽然人声鼎沸，里面的大部头却再也不是红白，唱的却再也不是南部之星的歌谣。点菜时，那个胖乎乎的侍者也凑过来跟我们看着报纸，试图用笑声来驱赶走失败的阴霾。也许美味的食物确实可以暂时熨帖失利的伤口，可是那短暂的温暖过后，留下来更多的，依旧是残忍的无助。

在那之后我们分道扬镳：@黑暗mavs 去旅店睡觉，这孩子昨天几乎是彻夜未眠，白天又跟着我们走了那么多的路。我跟@Estel 又去火车站坐了一会儿，然后我走Mitfahrer回柏林，她坐火车返回马尔堡。在车站时收获到了不少同情的目光，除了苦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甚至连坐上Mitfahrer后也不得安宁。司机说，我选择这个点返程，就是因为想着拜仁一定能赢，现在交通一定一路畅通。可是今天，高速上堵车了，高速公路上竟然堵车了。我看到旁边有很多车子以同样的龟速爬行着，有我仁新的客场队服，有红色的喜服，还有小小的队旗迎风招展。这已经是比赛次日下午三点半，我不知道凌晨时分的慕尼黑，是不是有更多的人，衣锦夜行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终于离开了，我本以为我会仓惶逃离的慕尼黑。

而下次我还会来。

希望你们能同样以王者归来的态度，再次让慕尼黑变成红与白的欢乐海。

FC Bayern, Stern des Suedens, du bist niemals untergehen, weil wir in guten wie in schlechten Zeiten zueinander stehen.

一生红白，之死靡它。

再见，空空荡荡的塞贝纳，安安静静的塞贝纳。

再见，空空荡荡的慕尼黑，安安静静的慕尼黑。

Rainy

den 20.05.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