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很想去茂陵；毕竟汉武帝是我最讨厌的皇帝。但若真说起来，我讨厌他的原因无非是他对爱情的始乱终弃。虽然早就明白让一个皇帝专情几乎是不可能事件，不巧的是我正好在对爱情和诺言抱有非常纯真神圣念头的时候知道了他和阿娇的故事…第一印象实在太深刻，所以刘彻同学莫名其妙成了一个牺牲品…于是乎我可以心平气和地替子桓辩护甄姬之死，却始终不能客观冷静地看待那段长门往事。

细想起来我对刘野猪的感情还真复杂。一方面我确实佩服他的雄才大略还有为帝者的气概和魄力，另一方面…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啊。想想阿娇，想想卫子夫，想想勾戈夫人还有他所有皇子的娘……嗯，还有他对待司马迁的态度…刘彻同学确实在某些方面让人不寒而栗，冷酷的近似乎残暴。

那么为什么还是要去茂陵呢，要知道开发更好的乾陵就在前方不远，甚至法门寺一天打来回也不是不可能啊。

也许我只是想去看看祁连山状的霍去病墓，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卫青墓葬的位置，也许只是前些日子恰好重温了《大漠谣》和《史记》，也许…也许只是一时历史忧郁症发作，总之，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某同学踏上了前往茂陵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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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鹞影

茂陵所有墓葬中，唯有小霍的墓被开发为茂陵博物馆，因而他的墓也是最热闹的。我大概是十一点左右到达茂陵博物馆，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导游的喧嚣…头疼啊。于是采取一贯的躲避政策，先在周围晃悠。拍了不少极为抽象却是硕果仅存的石刻，然后从后面绕上“山”。当然得去庙里拜拜小霍（也是此行最大动力之一，我们家霍去病啊~~~~~），虽然进去后我彻底被雷了…那个霍去病雕塑简直就跟八大金刚差不多，旁边还有观音菩萨，什么跟什么啊…于是我只是在垫子上跪下，跟那“金刚霍去病”聊了下天，出去，踩去病石，继续前进。

站在制高点遥望，忽略旁边导游的聒噪声音，过一会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开始安安心心地看风景，整理思绪。小霍实在是西汉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仿佛他是天生为了打匈奴而生的。18岁封侯， 20岁三出河西，春天的时候在河西走廊纵横了近4000里，带着一万人冲杀于匈奴各部，回来的路上更是在今兰州城西北郊的皋兰山跟匈奴两个部落王鏖战一场，一万人最后只剩下3000人，可以想见其战斗的激烈。稍事修整过后，又在夏天再次出塞，这一次在军事史上堪称经典的大迂回作战，让霍去病在沙漠戈壁中一路砍杀驱驰了近7000里路。在带着他的胜利之师浩浩荡荡地回到长安后不久，被他杀败的两个匈奴王就要求降汉，霍去病再次出河西迎降然后， 22岁时做了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功勋最卓著的一次出征，带着5万骑兵，北向追杀匈奴左贤王部数千里直至今贝加尔湖。他一生竟是从未打过败仗，数次辗转于西北大漠之中，创造了就地补给，边打边进的战术，第一次让马背上民族感受到了大汉的气魄与威严。鄢支山、祁连山的收复真正让匈奴再也没有西犯的野心与实力。

可惜，一代不败战神，在将匈奴彻底驱除出漠南之后，在生命最灿烂的年华——二十四岁时消逝。小霍死因很蹊跷，好像也有人考证过，小霍其实是因为卷入当时的夺权斗争，心灰意冷被迫自杀，因而史记里才那么语焉不详地一笔代过。

那样一个天生富贵的公子，那样率性而为的性格，那样耀眼让人不敢却又忍不住直视的霍去病，一生就像一个传奇。

呼啸。我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从上空掠过。看嘴巴的形状依稀是一只鹞子。

回来讲给舍友听，她一口咬定我是看花眼了。

但不管怎样，我宁愿相信那是一只鹞子，或者，一只鹰。小霍就应该是鹰一样骄傲自信的男子，他不在乎那些权利富贵的赏赐，不在乎身前身后名，他打匈奴只是因为从小的一个梦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宣言更是让某人在小时候感动到流泪…英年早逝，其实这样也好。就像在汉之云里突然看到老年赵云时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总觉得子龙根本不会老，他永远那么年轻那么一身是胆，他怎么可以也有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同样对于小霍，我也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耄耋之年的霍去病。他的生命在实现他最大的梦想之后消逝，也许真的是对尔虞我诈的权利斗争而心灰意冷了吧，但不管怎样，历史上将永远闪烁着一颗名叫霍去病的将星，永远年轻而有朝气。

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某人在下山后微笑地一笔一划描出了清乾隆年间给霍去病立的碑上刻着的所有文字。然后虔诚地鞠躬，行了一个汉代觐见之礼…

[EG时间]大家有没有觉得霍去病和辛弃疾这俩名字特别对仗？

二、燕翔

之后的墓葬都颇有点“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的感觉，反正是要自己找路过去。卫青舅舅的墓最近，于是首当其冲咯～在我向一个老大爷问路的时候发生了件很囧的事情。我说，请问这条路是不是通往卫——老大爷打断我，你说前面那座山？没错，可以上去。

一时间历史忧郁症再度发作。山，他们说是山（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小山包……）。刘彻应该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煞费苦心设计涉及的陵墓还有陪葬在今天的人眼里只是山。他更没想到的是，只有小霍的墓葬长年有些人间烟火，而他自己的，李夫人的还有卫青等等，真的只是一座座长满杂草的山坡，鲜有人问津。

一路披荆斩棘——真的是披荆斩棘，路边长满了带刺的野草，而我今天很犯傻地穿了一短裙…于是腿被华丽丽地划了个稀里哗啦…下去的时候更惨，选错了路最后连鞋带都被勾散了裙子被挂住三次连伞都差点遭殃…啊啊，后话了。

话说我走上去之后。上面视野还算不错，从这边遥望小霍那里一片柏树青青…还是看不出祁连山的形状啊。（在李夫人墓那里看倒是能看出来，的确是祁连山形状～）俯视的感觉真好，直面八百里秦川还有远处秦岭模糊的影子，还有似从山间升起的如团云絮。正当我左顾右盼之际，发现四周竟然有燕子在飞翔。背部稍微有些蓝，不似我在江南屋檐下看到的娇小燕子，反而有种大气的气息。他们优雅地，矜持地，绕着卫青舅舅的墓，一圈一圈的飞。

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卫青跟燕子好像。

自己先被这个念头下了一跳。堂堂大将军，击退匈奴单于伊稚斜的功臣，怎么会和温婉的燕子相像。可是越想却越觉得有道理。卫青为人隐忍温和，和燕子的秉性也差不多；事实上我印象里的卫青舅舅就是那种平时很温柔，心思很缜密，不似小霍般张扬不羁，一心为了家族利益而奋斗而牺牲而推让而争取。然而在战场上，卫青的果断，卫青的用兵如神，也恰恰和燕子一样——刚上网查了下燕子的秉性，这才发现原来燕子的形象并不似大众记忆中那般温婉，其实也是有一股凌厉而决绝的气息，只是平日里敛着不让人看出罢了。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在燕翔和时而传来的燕鸣中，某人千辛万苦地下山，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刘野猪睡觉的地方。

[EG时间]某人今天也同人女一回…在卫青墓遥望的时候，看到了两只缠缠绵绵绕天涯飞的蝴蝶…他们飞啊飞啊飞向了刘彻同学的墓…过了一会某人在刘彻墓下仰望的时候又看到了两只缠缠绵绵绕天涯飞的蝴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两只…

呃，恶搞完毕…要知道那是两只大菜粉蝶（就是很常见的那种白蝴蝶），刘彻和卫青就算要COS梁祝皇亲国戚无论如何也沦落不到这种下场吧…

三、化蝶

刘彻同学的墓因为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于是华丽丽地封了不让进，我只好走向下一个目的地：李夫人英陵。

说到李夫人，还是忍不住想提一下刘彻同学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女人。（这个说法…呃…）第一位当然是陈阿娇。她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和野猪从小青梅竹马。刘彻登上帝位，以及后来的韬光养晦，几乎都倚仗了阿娇家族的力量。而阿娇也是那样单纯的一个孩子，她一直把刘彻当作她的丈夫看待。于是史上说她善妒，于是史上说她咎由自取。但是事实上，如果真的爱着一个人，恐怕没几个女人是不善妒的。阿娇错就错在一直以为此时的枕边人还是当年那个刘野猪，可惜，他现在首先是皇帝，第二是男人，第三才是丈夫。阿娇从小娇生惯养，又怎习惯如卫子夫般低眉顺眼的服从？于是两个人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到了那个结局，长门宫十年的幽禁，堂堂孝武陈皇后最后以皇妃之礼葬于灞陵附近，和刘彻的茂陵相隔千里。

其次再来说说卫子夫～嗯，因为很喜欢阿娇的缘故所以一直很讨厌这个女人的…不过她也很可怜，低眉顺眼忍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在太子之争中走错一步，满盘皆输，被赐死不说，貌似也只是草草安葬…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当初刘野猪之所以会立卫子夫为后，也许有寻找在阿娇身上无法寻觅的服从的原因，更多的，应该还是借助卫氏的力量打击窦氏，壮大皇权吧。于是理所应当地，在卫氏这个外戚过于强大之时，这粒从一开始命运就不能自主的棋子也只有被舍弃的份…生男无喜，生女无愁，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确实是霸天下，那荣华背后藏着多少辛酸血泪，也许，她就不应该进那帝王家。

所以，我觉得李夫人真的很幸运。从她和刘彻的相遇到相爱再到生离死别，刘彻竟是从未负过她。或许，那个时候的刘彻，是真的爱吧。面对阿娇和卫子夫时他不得不考虑外戚专权，而面对李夫人时，却少了那宫中无时不在的钩心斗角，他只要爱就好，只要有个能让心休息的地方就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再难得！

李夫人，也确实对得起“倾国倾城“这一美誉。我想她应该也是及其聪明伶俐的女子，知道汉武帝想要什么想看到什么。于是在死前，她用一块帕子遮住了她自己的脸，无论如何也不让刘彻看到她形容枯槁的样子。这样，在刘彻的记忆中，李夫人永远是那个轻歌曼舞，一笑倾城的李夫人，永远是他心头上无法抹煞的一缕温柔。无怪在她死后，汉武帝追封她为孝武皇后。若说时间，李夫人伴在刘彻左右的年头当然远远比不上阿娇和卫子夫，然而她却成了汉武帝心中最难忘记的人，也成为后宫所有妃子中，唯一葬在茂陵的女子。

当登上李夫人墓最高点时，有些累有些饿的我坐下来想的就是这些。

然后突然眼前一亮——一只很漂亮的凤蝶在四周翩翩起舞。那时风有点大，蝴蝶身影死死地扒在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上，随着风四处摇摆，无助中却蕴涵着坚持的美丽。

忽地想到了那首著名的唐乐府《君生我未生》的最后一句。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然后一个念头随即而生，这只蝶，是不是李夫人的一缕香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呆了那么那么久，于是上天也不忍心让如此的绝代佳人寂寞，让她化蝶而飞，寻找两千多年前的痕迹？然而现在，早已是沧海桑田啊…

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某人站在英陵上，怔怔地看着那只美丽的凤蝶优雅地飞，优雅地栖芳草。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恍神过后，那只凤蝶，突然杳无踪影，再也寻不到她的翩跹。

也许，她飞向了茂陵吧…

[EG时间]如果真的飞向了茂陵，不知道当她看到那两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时会做何感想…

四、何谓帝王真颜色

准备回程，自然而然路过茂陵正前方。距离我早上出来已经有6个小时了，而我今天最失策的就是在感冒还未好之际一瓶水都没有带…在看到野猪墓前有一大婶在买水时差点激动的扑了过去，实在是太渴了…….

于是借着喝水休息的名义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树荫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茂陵。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刘野猪他，不寂寞吗？

很自然地张口问卖水大婶。大婶噼里啪啦一堆方言陕西话丢了下来，除了一句“汉武帝是皇帝他怎么可能寂寞，有这么多人给他做陪葬呢”其他我什么也没听懂…

默。难道皇帝不是世界上最寂寞的职业吗？面对亲人他要算计，面对枕边人他要算计， 面对群臣他要算计，面对世间的一切他都要算计…那样活着，怎么可能不累，怎么可能轻松。高处不胜寒，而天下之大，能让皇帝找到一个知心人的概率又有多少？举个人尽皆知的例子，康熙和韦小宝（虽然是虚构，但我想皇帝友情大抵如此了）之前怎样，之后又是怎样？就算有这么多人陪葬，就算他跟这些人真的推心置腹从不防备，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隔着很远，远到某人从霍去病墓走到刘彻墓花了两个多小时…而茂陵在很早以前就被盗的一干二净，刘野猪目前有的只是一具棺材而已..

真想问下刘野猪，如果他知道今日种种，还会有当初的一切决断吗？

我想他应该会笑得高深莫测，然后很酷地丢一句我不后悔。

其实刘彻同学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寂寞吧……

我就这样坐在柳荫下，一面应付大婶有一搭没一搭的方言聊天，一面静静地看着茂陵，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

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某人在回去的车上回望茂陵时，吃惊地发现本来应该越变越小的茂陵反而有种越变越大的感觉…仔细思量之后恍然大悟，原来现在是一条下坡路，蹦蹦司机开的忒快，于是茂陵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放大自己的身形……那一瞬间某人忽然仿佛有些明白了“武帝”这一谥号背后的含义，也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汉武帝刘彻真的是一名非常非常伟大的帝王。

五、回程

本来想留到夕阳西下感受下李白所谓“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那种苍凉而忧伤的境界，可是现在是夏天，等到夕阳西下时也基本上没有回去的车了…于是只好作罢。

而某人的路痴再度爆发…明明该上去西安的车结果稀里糊涂上了去咸阳的…于是将错就错，反正咸阳也有去西安的车…到了咸阳某人是彻底囧了，这真的是曾为秦都的咸阳吗…西安城里毕竟还是能或多或少感受到长安的影子，可是这个咸阳实在是太…太让人失望了…

唯有路边的槐树，能稍许勾起关于秦汉时期的记忆。那些往事，那些曾在如雪槐花纷飞时站在树下的人，那些曾经的车磷磷马萧萧，或许，真的只能永远成为往事…

又或许，咸阳也是个像西安一般，需要仔细品味的城市？也许什么时候真要抽个时间好好品味下咸阳，再来确定，这里是不是有值得让人为之魂牵梦萦的前朝身影。

茂陵旅游小贴士：

1. 交通。我无论如何都查不到有没有从火车站到茂陵的直达车，打114也是语焉不详，无奈之下只好走曲线救国路线，从城西客运站倒车…只要是开往兴平方向就OK，下车后坐11路直达茂陵博物馆门口，合计票价13元。如果去兴平不走高速，票价应该更便宜。回程也很简单，坐蹦蹦（3/人）到一个叫chan ba qiao（大婶的方言音译如此）的地方，有N多从宝鸡往西安开的车，随叫随停～

2. 茂陵博物馆票价46，学生价23。里面不大，就算很仔细的看也用不了一个小时，难怪那些导游只会一个劲催促着去乾陵…至于周围几个墓葬他们根本就不会带着团去，所以，如果你去茂陵的目的是为了看看刘野猪一家，还是自助吧。

3. 其实～如果你没有历史忧郁症或者对西汉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话，完全可以略过去茂陵旅游的…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以一个旅游者的眼光…不知道为什么茂陵的游客真的不多，感觉很有点萧条，并没有能与汉武帝卫青霍去病齐名的那种大气磅礴…